王五和赵六曾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好友，两人在城南合开了一家布匹店，生意做得红红火火。王五外向善交际，负责外联采购；赵六心思缜密精于计算，负责账目管理。十年合作，从未因银钱之事红过脸。

这年梅雨季节，店里生意清淡了些。一日，王五被旧识孙七拉到酒馆小酌。三杯黄汤下肚，孙七神秘地凑近道：“王兄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
“但说无妨。”王五举杯道。

“我上月常从贵店门前经过，见赵六总是晌午时分就提前离店，有几次还拎着鼓囊囊的包裹...”孙七压低声音，“后来我恰巧在城东新开的‘锦绣庄’外瞥见他与那家掌柜窃窃私语。那家布匹价格比你们低三成，抢了你们不少生意吧？”

王五手中酒杯一顿，脸上却笑道：“赵六与我情同手足，必是有其他事情。”

孙七摇头叹息：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啊。锦绣庄开张不过三月，货源却出奇地好，价格又低得离谱。若非有内行人指点...王兄，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

那日后，王五心中埋下疑虑的种子。他开始留意赵六的行踪，果然发现赵六常在午后外出，且店中近来确有少量珍贵丝绸不翼而飞。每当问起，赵六总是支吾以对。

疑心如火，越烧越旺。王五开始暗中核查账目，却发现赵六做的账目天衣无缝，反而让他更加怀疑——若不是心中有鬼，何必做得如此完美？

一个月后的黄昏，王五终于忍不住在店中与赵六对质。

“店中近来少了三匹杭绸，账上却无记录，你可知道去向？”王五单刀直入。

赵六一愣，面色微变：“我...我暂时不能说明，但确有用途。”

王五冷笑：“怕是用途就在锦绣庄吧？我早听说有人暗中向他们供货！”

赵六脸色霎时苍白：“你竟怀疑我？我们二十年交情...”

“交情？”王五拍案而起，“正是因着交情，我才等你主动解释！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推脱遮掩！”

二人激烈争执起来，十年合作首生间隙。最后赵六眼含痛色，沉默片刻道：“既然你信不过我，我便不再来了。”

翌日起，赵六真未出现。王五独自撑店，才知经营之难。原先赵六处理的账目、库存，王五接手后漏洞百出。更让他心惊的是，几位老主顾陆续转向锦绣庄，连他最信任的大主顾李员外也婉拒了他的报价。

“王掌柜，不是我不帮你，但锦绣庄的货确实物美价廉啊。”李员外叹道，“听说他们有了不得的货源渠道。”

王五听了，心中对赵六的怨恨更深。

赵六离开的第七日，天降暴雨。王五清点仓库，发现库存与账目差异巨大，正焦头烂额时，忽闻店外传来惊叫：“走水了！走水了！”

王五冲出门外，见城南天空浓烟滚滚——正是仓库方向！他冒雨狂奔而至，只见库房火焰冲天，十年积蓄即将付之一炬。

“我的货！我的全部家当啊！”王五瘫软在地，欲哭无泪。

正当绝望之际，一阵马蹄声急至。王五抬头，竟见赵六跃下车来，身后跟着三辆水龙车和十余名壮汉。

“快！西侧先救！那里是丝绸库！”赵六指挥若定，众人迅速展开救火。他自己则披上湿毯，毫不犹豫冲入火海。

王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。半时辰后，火势得控，赵六才踉跄走出，满面烟灰，手中却紧紧抱着几本账册。

“你...”王五怔然。

赵六喘息着将账册递来：“这是原始账本，你快看看损失。”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契约：“这是与城北新供应商的合同，我暗中谈判两月，昨日刚签妥。原本想给你惊喜，他们的货比我们旧渠道便宜三成...”

王五翻开账本，赫然看见每一笔“缺失”的货物旁都有细注：“样品送检”、“李员外试货”、“新渠道洽谈用”。甚至连那三匹杭绸也注明：“赠城北张掌柜样品，换其介绍新供应商”。

“那锦绣庄...”王五喃喃道。

“是我表弟所开，我教他经营之法，条件是他必须告诉我们他们的进货渠道。”赵六苦笑，“你上次问起时，本想给你惊喜，故暂未明说。谁知你...”

此时孙七慌慌张张跑来，见赵六在场顿时面色大变。赵六冷眼看去：“孙七，你欠锦绣庄的货款何时还？还是又去赌了？”

王五霎时明白了一切——孙七为转移视线，故意挑拨离间！

雨水混着泪水从王五脸上滑落。他看着为救火灼伤手臂的赵六，想起半月来的猜忌与冷漠，羞愧难当。

“赵兄，我...”话音未落，赵六摆手打断：

“仓库保住了七成，新合同能让我们的成本降两成。先处理眼前事吧。”语气平静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。

王五却知，有些裂痕需要时间弥合。他紧握账本，看向雨中废墟，又望向并肩站立的老友，百感交集。

信任如绸，一旦撕裂，纵使缝合，痕犹在。